不说老师傅带学徒有多难，单打铁用火、水、粮、炭，眼下的陕北，没几个地方能供他们这样折腾。</br></br> 而且量大了哪儿来那么多铁啊，这年月矿工都跑出去抢吃的了，谁还挖矿？</br></br> “崇祯二十七年咱俩坟头就长大树了么？那命也太短了。”</br></br> 刘承宗嬉皮笑脸说出一句，而后收起笑容道：“别的都好说，其实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找地方，我这两天都在看地形图，有俩心仪之选。”</br></br> “哪儿？”</br></br> “西川河。”</br></br> “你是说……王庄？”</br></br> 曹耀对西川河可太熟悉了，那就是他们抢秦王庄子的地方。</br></br> 刘承宗点头道：“之前咱不知道，那附近有窑场、有水、有地，非常合适，不过那比府城离鄜州近，官军来了很显眼。”</br></br> “另一个在安塞，杏子河西北，也是王庄，比早前那个更大，早年是藩王牧地，养羊牧马的地方，后来种田设庄，我让郭扎势和魏迁儿去探探，要是还没被人抢，正好咱也缺粮。”</br></br> 曹耀问道：“有多远？”</br></br> “一百四十里。”刘承宗轻松地说出这个距离，摇头笑道：“现在可容易多了，纵横百里根本不是问题。”</br></br> 做坏事不能让人看见。</br></br> 不让人看见有俩方法，第一个是始终活动在别人视线之外，就比如昼伏夜出。</br></br> 所以上次抢王庄，他们赶夜路分批运送，百里路程他们往返运了很多次，前后折腾了近十日才把粮食带回来。</br></br> 至于第二个方法，是捂住别人的眼睛。</br></br> 如今的延安府城，已经被刘家人把眼睛捂住了。</br></br> “好，既然你选好了地方，我这就让炮哨去准备，等郭扎势跟魏迁儿回来，商议一番做什么准备。”</br></br> 曹耀点头应下，设不设置军器局对他来说无所谓，但对所有人来说，弄到粮食很重要。</br></br> 他说这是好事：“也能瞧瞧杨耀的本事……你说这次回来与承祖合营，怎么没了动静？”</br></br> “不合了。”</br></br> 刘承宗摇头道：“早前想简单了，过天星与王和尚闯塌天，都是自成一营，虽是合兵共进退，却与咱同高师傅情况一样，整编不了他们的部队。”</br></br> “若而单同兄长合营，又会让他们没了人手，家里如今在做的事也很重要，将来能起到更大的用处。”</br></br> 粮草捉襟见肘，让首领们的情况两极分化。</br></br> 有些首领，像不沾泥、上天猴、浑天猴那种，就会夹裹百姓被推着如蝗虫一般四处掠夺。</br></br> 另一些首领，比如刘承祖、刘承宗、张五这些知道边军厉害的人，则对兵力数量非常谨慎，尽量吸收有经验的士兵来吃粮。</br></br> 他们势力更小，却也因此粮草压力更小，有了谋而后动的机会。</br></br> 但这两种形式都不健康。</br></br> “你想啊，我大和我哥、我弟做的这些事，你能想到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么？”</br></br> 刘承宗向曹耀描绘出一副关于未来的美好蓝图：“延安府，拿我们的俸禄；百姓，是我们的人；官军打过来，百姓会为我们提供消息；村庄会被我们的人转移；我们走到哪，不必劈柴烧火埋锅造饭，百姓会为我们提供一餐干粮。”</br></br> “当官军还在追击我们，百姓已在前方修造营垒壕沟，我们进驻，官军挨打……”</br></br> 曹耀抬手制止了他的美好幻想：“可你大、你哥、你弟现在干的不是这事啊，他们只为百姓抗税，老刘家要都是你这样的疯子，摁着一帮逃兵强盗给百姓修渠，那他妈延安府早大变样了。”</br></br> “冰冻三尺岂是一日之寒，世上什么不是学来的？”</br></br> 刘承宗反问道：“我几次冲锋陷阵，还要全靠几位兄长鼎力支持，才能让士卒干他们不想干的事，现在咱们手下的兵都知道，你秋毫无犯、给百姓修渠，百姓被抢了就会给你报信。”</br></br> “我大是文质之身、杨先生有官老爷做派、我哥有军官架子，他们不知道，心里想的是各安其位，就快连百姓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，他们做这事的目的，本来就是捂住延安府的眼睛，求啥得啥，这很正常。”</br></br> 刘承宗说这些，没半点怪罪父兄的意思，父兄能做到这个程度，已经很厉害了。</br></br> 在皇权时代，官员和百姓本就不是一个物种。</br></br> 牧民、牧羊犬和羊都生活在草原上，牧民会修羊圈，但很难换位钻进羊圈体验吃草什么感觉；反过来羊就算进了屋子，一开始也不可能直接卧在床上睡觉。</br></br> 刘承宗的语气放缓：“也就我弟跑前跑后，才能知道百姓心里想要什么……我弟能知道，我大我哥有能力。”</br></br> 他抬手用大拇指对着自己：“而我有做这事的愿望，只差一次胜利。”</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