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并不是说他认为刘承宗是个骗子，他没有。</br></br> 但是在汉人强势的时候，年年烧荒出塞北，把漠南烧得云都是黑的，蒙古人一波波的往漠北跑；三五百人冲进努尔干就把女真捣巢了……那时候有同乐利的机会吗？</br></br> 现在到了共患难、同死节的时候了，汉人看见蒙古人了。</br></br> “你想跟汉人同乐利，契丹汗把话说得很明白，要助他成就大业。”素巴第表情严肃地点点头，却将内心嘲讽表现得一览无余：“我们在青海见到一个汉人契丹汗，他说他能成大业。”</br></br> 说实话素巴第觉得契丹汗未必能成就大业，何况就算成就大业，他们也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，这都是说不准的。</br></br> 因此抛开画出的大饼，刘承宗在素巴第眼中的形象更加立体，那不仅是个手握军威年纪轻轻的瘟部元帅，还有对他这个喀尔喀右翼汗王轻描淡写的威逼利诱。</br></br> 甚至……还有给左翼埋雷的阴险狡诈。</br></br> 因为未来谁能成就大业，素巴第说不准，能说准的只有当下局势，当下局势诚如刘承宗所言，松散联盟形态的喀尔喀确实到了必须要选边站的时候。</br></br> 金国在辽东解决过大明的重兵集团，中国也在河湟解决了大明的重兵集团。</br></br> 金国的军队有能力奔袭两千里在归化城取得胜利，拿下蒙古的统治中心；中国的军队也有能力南下两千里收取康宁，在高山雪域封锁乌斯藏。</br></br> 这两个新兴的武装集团一东一西，都有越境两千里奔袭的经验，这是极为可怕的战争能力，而喀尔喀就站在他们奔袭范围内，瑟瑟发抖。</br></br> 将来几年最好的情况是东西对峙，衮布站在中间，素巴第与硕垒成为缓冲地带，维持与双方的关系，又避免直接发生冲突。</br></br> 一旦直接发生冲突，喀尔喀立地分裂。</br></br> 这些判断，素巴第不会告诉巴布，即使巴布认为契丹汗的话有道理，在契丹汗的军队推进至喀尔喀右翼一线之前，硕垒的处境决定了他不会跟金国开战。</br></br> 一个只能在五千里外提供声援的契丹汗，就算再英明神武，对硕垒的意义也小于一个能随时率领两千士兵助战的傻子。</br></br> 如果说刘承宗的汉蒙宣言让无法臣服契丹汗的巴布台吉心潮澎湃，那么这份宣言对素巴第来说，则充满了利用喀尔喀左翼的恶毒。</br></br> 站在寒冷彻骨的湟水源头，这里一片陌生，素巴第却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披挂铜镜与飘带的萨满，手里握着炙热的羊胛骨，触摸山脉观测骨头裂开的缝隙，聆听腾格里的教诲。</br></br> 没有神服和羊胛骨，素巴第也能看见清晰的未来。</br></br> 刘承宗蛊惑的言语就像在巴布心头扎上一根刺，这根刺会随巴布回到漠北，深植于每个左翼贵族心中，成为他们臣服金国的最大阻力。</br></br> 在并不久远的将来，左翼即使不臣服于金国，也会像刘承宗的预言中那样，以一场惨败被迫接受屈辱地位。</br></br> 而臣服金国之后，也会随金国对喀尔喀左翼每一次役使、每一道命令、每一次笼络而隐隐作痛，直到把喀尔喀贵族扎得遍体鳞伤，积攒出越来越多的怨气与恐惧，最终在合适的时机爆发出来。</br></br> 至于刘承宗所谓的万万汉人，在不在刘承宗身后并不重要。</br></br> 刘承宗和黄台吉，两个人成就大业后能不能同乐共利，对喀尔喀左翼贵族也不重要，因为他们这代人注定很难看见了。</br></br> 他们真真切切能看见的，只有不论谁统治了蒙古，都会跟蒙古人同生共死。</br></br> 而有这个挑拨离间的恶毒预言在，注定站在金国那边的喀尔喀贵族所有的同生共死，都成了被制之死命。</br></br> 所以素巴第才告诉巴布，让他劝劝硕垒，他们不单在战争上斗不过刘承宗，恐怕在玩心眼子上，也不行。</br></br> 但他只会告诉巴布这么多了。</br></br> 尽管刘承宗说这些话的目的，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给车臣部甚至整个左翼埋雷，但这在事实上让右翼更加安全。</br></br> 叔侄二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，在这片遥隔家乡数千里的土地上，他们都对喀尔喀三部的未来感到迷茫。</br></br> 就在这时，不远处奔来数骑准噶尔的骑兵，操着不太容易听懂的蒙古言语，对他们招呼道：“大汗叫你们回去，中原大皇帝的使臣的来了！”</br></br> 素巴第与巴布对视一眼，心想是不是敦塔兀鲁斯要和大明用兵，把他们两个拉出来震慑皇帝使臣。</br></br> 等他们回到元帅府衙门，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并未出现。</br></br> 张灯结彩的衙门前拴了几匹毛色鲜亮的代步大马，都挂着銮铃红穗。</br></br> 前院里穿飞鱼、斗牛服的锦衣将军与帅府武官并肩前行，有说有笑；东楼下，帅府护卫光着膀子跟锦衣番子在院里掼跤，浑身升腾着热气。</br></br> 偏房里传出喧闹，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