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角城像一座永固蒙古大营。</br></br> 整个营地围绕着小拉尊留在这座古城里的僧俗建筑，扎下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蒙古包，在城内的北、东、南形成三个包群营盘。</br></br> 每个包群相对独立，外面扎下篱笆、修筑防御工事、并设立哨岗，内部则依靠毡帐行成街道。</br></br> 除了外面的城墙，这里几乎就是游牧定居城镇的翻版，只不过他们建立的城镇在格局上，受到城外轰来的炮弹很大影响。</br></br> 没人在中间扎下营盘，因为在第一天的炮火轰隆声里，人们发现八角城中间是最容易被炮弹击中的地方。</br></br> 在西城墙下，开战第二天绰克兔台吉傍晚沿城墙阴影画了条线，命令军中所有会打铁的牧兵在阴影中修起十二座熔炉，在西城墙的保护下捡拾打进来的铁炮弹，经过熔炼锻造，敲成适合他们使用的箭簇。</br></br> 这个地方是火炮打不到的，能让匠人专心打制箭簇，以加强蒙古兵在城破后负隅顽抗的能力。</br></br> 城外的刘承宗并不知道，绰克兔台吉正在用他的炮弹制作箭簇，他正跟张天琳、李万庆等首领竭尽所能地给劝降信上加私货。</br></br> 刘承宗初次拟定的劝降信非常简单，就是对绰克兔台吉想让他撤围的回应，同时给出了撤围条件，让他们放下兵器投降。</br></br> 但这封信随后被入帐商议重阳节设伏的张天琳瞧见，俩人开动脑筋，后来又干脆召集了狮子军下级军官，聚在一起出馊主意。。</br></br> 身为陕北起家的叛军头目，大伙儿都拥有丰富的被劝降经验。</br></br> 只不过从前处在那个被劝降的位置，很难去考虑什么话术更为精妙，但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就有意思了。</br></br> 两相对照之下，议事的帅帐里到处是后知后觉的将校们，声讨朝廷官员心眼多的叫骂声。</br></br> 当然骂归骂，这些诡计也确实香，人们转头就把曾经朝廷对他们的劝降、分化计策，用在了绰克兔的守军身上。</br></br> 书信大体上的内容没有变化，但加上了持信者可带十人免死、持那颜首级者赏银五百两、持绰克兔首级者赏金五百两的承诺。</br></br> 由于劝降信需要的量太大, 最后刘承宗是让人雕了块板子印出来的，不过他也没让谢二虎闲着, 二虎负责写页码, 从一到两千跳着写了一千二百张。</br></br> 这主意是刘承宗出的, 他觉得这些信打进八角城，绰克兔和贵族们肯定要把信收集起来, 到时候他们怎么收都收不到两千张，就只能互相猜疑了。</br></br> 效果好不好暂时还不知道，反正谢二虎看向刘承宗的眼神有点害怕。</br></br> 九月初八早上, 城外两架投石炮再次轰响，一千二百张劝降信用大纸兜子粘成十二个大纸球，外面绑上几个带引线的小炮，先后被打进八角城。</br></br> 大纸团在空中炸开，书信就像天女散花般散落在城池上空。</br></br> 整个八角城都因这些书信大乱, 绰克兔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, 阅过书信后太阳穴跳得厉害, 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：“汉家小儿不是好人！”</br></br> 随后召集三营贵族议事, 卓尔济和尚捧着书信嘴唇发抖, 对绰克兔小声劝道：“台吉, 不行就降了吧, 若人心不齐, 再坚固的营盘也会被攻破。”</br></br> 绰克兔猛地转头, 眼神像一头择人而噬的老虎，但最后什么都没说，只是对贵族们下令，让他们把书信收集起来。</br></br> 他打过许多败仗, 在天下各地尝试过战败的滋味，但从未投降。</br></br> 阿海岱青坐在一旁，看着帐中三营贵族, 抱着手臂在后面静静思索……这些劝降信让他的心情很复杂。</br></br> 谈不上难过与焦急，事实上还有点高兴呢。</br></br> 打了败仗之后，他的八百余部众在这座城里地位很低, 尽管人们没有在表面上说什么，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, 别人瞧不起他们。</br></br> 三营贵族各自占据城内一块, 他的部众只能挤在一个靠近中间的边边角角, 那是成为何时发炮, 就有可能被炮弹砸中的地方。</br></br> 但随着刘承宗两日狠攻，西城墙城垛被尽数拆毁，他能明显感觉到，他们的地位又回来了！</br></br> 仿佛人们对他的战败已经释怀，甚至都多了几分理解：扛着这种铳炮被打败，没啥丢人的。</br></br> 正因如此，阿海岱青都不太敢告诉别人，刘承宗跟他打的时候，可没这么多重炮。</br></br> 正想着今后何去何从，就见绰克兔经过短暂思虑，对众人道：“他这信说的倒是好听，不过是想把我等赶尽杀绝，好留下部众给他收编卖命，不如拼死守城，就算仅取八角城一地，待他退军，也够养活部众。”</br></br> 绰克兔找到了这些劝降信最关窍的地方，就和刘承宗不怕朝廷的免死牌一样，看不懂文字的不单单是陕北的农民军，绰克兔的蒙古部众也不识字。</br><